帝姬今日功德加五十
姬长昀原本是天上的神仙，需要抽空下凡历个死劫。
我是错入鬼界的鬼修，急着投胎换赛道，需要杀个老公攒点功德。
我和姬长昀各取所需，一拍即合，狼狈为奸。
结果姬长昀成功飞升，前尘尽忘。
我却被倒扣五百年功德，投胎无望。
「我的道侣原本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历劫，劫身归位后翻脸不认帐，涂山帝姬有仇必报，来忘川河畔V我50功德听我复仇大计。」
本来我蹭个亡故帝姬的热度，谁成想我还真是那个帝姬。
01
「我本是鬼界涂山帝姬，执掌轮回叱咤风云
被诡计多端的仙人暗算，与历劫真神结为道侣
真神道侣废我修为
亲生骨肉认贼做母
一大一小归位之后与我形同陌路
重来一生
我只想夺回属于我的一切
现在只差50功德就能凑出一张轮回玉牌
今日你助我重登宝座，明日我必叫你荣华富贵
有意者请来忘川河畔奈何桥下一叙」
判官带着姬长昀的手下司颜拿着这本不入流的小册子找上门时候，我正在奈何桥旁的茶馆里造谣。
「我真傻真的，当初判官找我攒功德的时候，我就应该明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……」
「阿罗，判官大人好像本来就是鬼。」
「闭嘴，要你多话！」
我瞪了一眼跟在我旁边半大的小男孩，
又转过头来对着一众路过的鬼魂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。
「判官大人说有个肥差要我去办，只要这事儿办成便可抵我三百年的功德。」
「嚯，阿罗姑娘，这可是桩美差啊，三百年功德……够托生到帝王家了。」
我抽了抽鼻子，
「可谁能想到这是杀猪盘呢？」
「判官大人可是位光风霁月的人物，阿罗姑娘可不要平白污人清白。」
「诸位别不相信，判官大人嘴上说的好，说是天上有位真神下凡度情劫，要找个跑龙套的女的，啥事儿也不用干就有美男真神当舔狗，只要我在成亲的时候一刀结果了他，我这就算是功德圆满，可以拿着轮回玉牌去排号投胎了。」
「这确实是美事一桩啊！」
「可判官大人说我那一刀捅得太狠，有损真神神本，平白给我扣了五百年功德。」
说到这里，我泫然欲泣，情绪拿捏得十分到位。
众鬼唏嘘。
五百年的功德，可不是一个小小鬼修随便能攒得起的。
「勇敢阿罗，不怕困难，男人靠不住，只有靠自己。」
「我早年得了根昆仑神木，能保我下辈子福泽绵长，但为了凑这五百年功德，只好拿出来给大家长长眼。」
说着我从乾坤袋里掏出来一根木桩。
「诸位，这木桩乃昆仑山上万年神木。」
我牵着姬思明在鬼群之中吆喝着：
「一刀，出生富贵，两刀，荣华富贵，三刀可不得了，那是帝王之相了。」
我在众鬼之中挑了个戴着半张面具的公子哥儿，拿出轮回玉牌，打开了上面的功德阵。
「瞧瞧这完美的下颌线，想必是一位有善心的鬼，一个功德砍一刀，鬼兄，帮我砍一刀呗？」
这鬼下半张脸长得颇有些面熟，亦是十分审时度势。
只见他手一挥，我的轮回玉牌上便出现了三十年的功德。
嚯，大客户。
在一旁看完我坑蒙拐骗全过程的司颜拿手肘捅了捅判官。
「判官大人，阿罗姑娘她一直都这么……能说会道吗？」
判官：「……」
本就是在背后编排人的我对「判官」一类的字眼十分敏感。
我循着声音找去，自然是看到了两道颀长的身影，鹤立鬼群。
不是判官还能有谁？
我扯了扯姬思明的衣角，低声道：「跑！」
自然是没跑掉。
判官没费多大力气就我和姬思明拎回了断案堂。
我悄悄撇了眼判官身边的那人，
模样生得倒是清秀，一身水蓝色的道袍一看就不像鬼界之人。
我支起手放在嘴边悄悄问判官：
「你天界新相好？」
判官抄起生死簿轻轻往我头上一敲。
「这位是悟玄神君座下的神官司颜大人，今日来有事要问你。」
司颜语气温和，「阿罗姑娘别担心，在下只是奉命来探查一件事。」
我瞅着司颜拿出了本我颇为眼熟的小册子。
不出意外，里面记载着涂山帝姬和那位悟玄神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。
看司颜都找到判官门口了，怕是已经知道我就是原作者了。
不出意外，我今天就要出意外了。
于是我直接掐了一把还没我一半高的姬思明。
这小子也十分上道，抱着我的大腿眼泪汪汪。
「娘亲，我害怕。」
我的笑僵在了脸上。
这倒霉孩子，有你可真是我的福气。
02
「你没说姬思明是你儿子。」
我硬着头皮回答道：「你也没问。」
司颜一听这小豆丁姓姬立马愣在原地。
回神之后又围着姬思明转了一圈，盖棺定论道：「确实有几分像神君。」
我看了看姬思明，又想了想姬长昀那张脸。
哪里像了？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吗？
「作孽啊……」
判官和司颜异口同声。
我清了清嗓子，道：「你俩别跟我在这儿唱双簧了，有事说事。」
「是这样的，阿罗姑娘。」
司颜朝我拱了拱手。
「我家神君大人前段时间下凡历趟死劫。」
司颜说的这事儿我知道。
天界众神并非不死不灭，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会积累浊气。
轮回更替之时，也是他们拔除污秽之时。
拔除污秽的办法自然就是以身入轮回。
俗称，下凡历劫。
在勘破人世七苦后，方可洗掉一身浊气，功德圆满，劫身归位。
但并非是每个神仙都能从生老病死、怨憎会、爱别离、求不得中解脱。
因为历劫再也成不了神仙的人数不胜数。
鬼界为了保证神仙历劫的成（赚）功（外）率（快），
特地招揽来一批想要重新投胎修行的鬼修，
给天上这群神仙做历劫搭子。
我就是其中之一。
我们这些鬼修的主要职责就是在历劫神仙那好得不能再好的命运里，没有困难制造困难。
俗称，吃苦教育。
这样既能让这群神仙吃到苦头，受伤的程度又在可控制的范围内。
等到这群神仙历劫归位，天道会自动抹掉他们在凡间的记忆，彻底断了念想。
届时鬼界拿钱办事收取功德，神仙出钱历劫成功，又能再苟个几千年的岁月。
皆大欢喜。
业务一经推出，大大提高了神仙历劫的存活率。
众仙家好评如潮。
司颜老板的活儿是我接的。
剧本无非就是杀夫证道一条龙服务。
谁知道我下手狠了点。
判官说那人在天上生死未卜，我还多了姬思明这个拖油瓶。
于是我被判官这个黑心肠倒扣五百年功德。
亏麻了。
我维持着表面的平和，内心慌得一批，生怕司颜要我对他家神君负责。
「神君他历劫完成，天界和鬼界的这笔买卖就算结清了，还有什么事吗？」
「神君他自从回来之后，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，并且神骨丢失了一部分……」
司颜看了我一眼，我又看了眼判官。
我问：「判官大人，过往可有神仙劫身归位后出现这种情况？」
想让我背锅，没门。
判官思索片刻，道：「失去凡世记忆是天界立下的规矩，但神骨丢失……千百年来暂无此等事情发生。」
「二位别急，等在下把话说完。」
「神君这样的情况已经由司命瞧过了，坏就坏在记忆全无这件事情上。」
判官道：「此话怎讲？」
「依照司命的说法，神君约摸是上次历劫执念未消，牵扯到了神骨。判官大人您也知道，神仙历劫后都是会被抹去前尘旧事，天命不可违。」
「但众所周知，神骨乃是神仙的命门所在。这神骨的下落，还须得神君想起历劫时发生的事情才行。所以在下和司命想出来个法子，神君若是能再走一遍凡尘过往，兴许能想起点什么。」
判官又道：「天地万物自由其独特之处，哪怕是司命撰写了相同的命数，所遇之事，所念之人也会和之前有所不同，这恐怕不好办到。」
司颜点了点头：「以神君现在的情况，重入轮回怕也是吃不消。所以为了帮神君恢复，在下想借用鬼界的力量造一个小轮回出来，再走一遍神君在人世间的经历，不求全然一样，只要大致的事件相同，以此来唤醒神君被天道抹除的记忆。」
司颜神色凝重，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：
「神君的劫身是被阿罗姑娘一刀了结，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，在下这才来到鬼界，想要让阿罗姑娘再捅神君一次。」
司颜这话直接给我和判官都干沉默了。
我好半晌才出声道：「姬长昀有你可真是他的福气。」
判官这次倒是意外地讲良心。
「司颜大人，你也知道，轮回之事涉及太多因果，介入神仙历劫两次，阿罗和悟玄神君的牵扯可就太深了，今后她投胎不得安生不说，你确定悟玄神君能接受你的安排吗？」
一提到我投胎的大事，我就坐不住了。
我附和道：「司颜大人，生死各有命数，神仙陨落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。」
司颜面露难色：「判官大人，阿罗姑娘，这些在下都明白。只是神君真身镇守东荒上古魔神安息之地，要是神君有个三长两短……怕是要生灵涂炭了。」
我和判官不为所动。
天界所谓的生灵涂炭，是鬼界的鬼口增长。
除了阎罗殿需要加班之外，并没有什么害处。
司颜看向我，又看了看姬思明：「阿罗姑娘，你和神君好歹夫妻一场，还有小殿下……」
判官道：「姬思明是鬼界长大的孩子，和悟玄神君可没什么关系。」
我点了点头，十分赞同。
我冷声道：「生死有命，姬长昀自己历劫失败，没有叫鬼界的人来擦腚的道理。」
判官又抄起生死簿敲了我一下。
「粗鄙之语。」
司颜却是想到了什么，看向我：「阿罗姑娘，一千年的功德，可以先付二百年的定金。」
我猛然抬头，在判官伸手捂住我的嘴之前，绕到了司颜的面前，十二分诚恳地握住了他的手。
「我擦我擦。」
03
「你真打算继续和姬长昀纠缠吗？」
我两手一摊：「没办法，他实在是给得太多了。」
判官没忍住给了我一个白眼。
方才天界的青年来找司颜，说是姬长昀在天界莫名失踪了，情况紧急，叫他赶紧回去坐镇。
正所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，司颜这一去少说也得有个十天半月。
这中间空出来的时间够我再接一个神仙历劫的活儿了。
我扯了扯判官的袖子，狗腿道：「现在姬长昀下落不明，按着天界的规矩，这事儿少说也要半个月，判官大人，再给我派个活儿怎么样？」
兴许是我的敬业让判官震惊，好半晌他才吐出一句：
「你真就这么想重新投胎？」
我点了点头，「你也知道我是怎么成为鬼修的，我欠人家一个人情，我必须要重新成为人修。」
判官叹了口气，「像你这样的鬼修，十个有九个会走上不归路，还有一个能成为苍生的大祸害，你倒好，这几百年的修行说舍弃就能舍弃，竟是不怕重活一世。」
我嘿嘿一笑，「这不是判官大人你教育得好。」
判官抄起生死簿又给我脑门上来了一下。
「行了，方才茶馆里给了你三十年功德的那位公子，他不是鬼界的人。」
我感叹道：「我就说鬼界的人哪儿能出手如此阔绰，这位又是哪儿来的神仙？」
「这是个秘密。」
天界渡劫的神仙数不胜数，大多我们都能知晓他的来历，但也有些身份特殊的真神，他们的历劫会以密函发至鬼界，具体的流程照旧，只是身份半分不得泄露。
我能在判官手底下干这么久除了我业务能力超强，还有就是我识时务。
不该问的东西不问。
判官继续说道：「他叫长琉，两个时辰前用特殊法术来到鬼界，专门护着他师父投胎的。」
我惊道：「你竟然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？」
要知道判官是出了名了的铁面无私，这种扰乱阴阳之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是很难办到的。
判官倒是诚恳得很：「长琉的师父在世时惩恶扬善，积累了不少功德，长琉又耗费了三百年的修为换来这次机会，代价太大了，我拦不住。」
我咂舌，「三百年修为，真是师徒情深。」
这功德不要给我啊！
「那是自然，他和他师父因果颇深，若是他师父能成大道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，奈何长琉的师父本就没有多少仙缘，所以才会身死道消。」
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，问道：「为何不在他师父身死道消的时候做些事情，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费这么大的劲到鬼界来？」
「长琉的师父是为苍生而死，死的时候魂魄已经不全，能入轮回已经是长琉努力后的结果了，可惜残魂终究是残魂，第一世她甚至没能活过十六岁。」
我嘴唇微张，「残魂投胎本就不易，又是个早夭的命格……那这第二世岂不是很难为人了？」
判官点了点头。
「这也是为什么长琉不惜牺牲修为也要来鬼界护着他师父投胎，天界注意到了这件事情，他们怕长琉执念难消，历劫出了什么纰漏。」
我说出了判官的想法：「所以长琉绝对不能和他的师父见面。」
虽然说长琉的执念是深了点儿，但判官也绝不是什么宽容的鬼。
拦不住人家，就想方设法不让人家得偿所愿。
我看了他一眼：「你确定你这不是在公报私仇？」
嗨呀，嘴快了，脑子没拦得住。
「这算一个理由，但天界那边的意思是提前预防，不仅要拦住他不让他和他师父见面，还得把他心里的执念消除，让他专心修行。
判官强调：「他对天界很重要。」
我点了点头，虽然不是杀夫证道的剧本，但至少也得把长琉虐得毫无世俗的欲望。
判官手一挥，一缕气息就这么落在了我的手中。
「这是长琉师父的气息，有它在，长琉会把你认成她。你去鬼城西边找几个空闲的鬼修，同你做场戏，把长琉逼得无路可走你再去救他，届时你和他一起回师门，培养培养感情，到时候该怎么抛弃怎么抛弃。」
我没忍住，嘴又快了：「还好天界的神仙们历劫之后都看破红尘了，不然你一天高低得被套八次麻袋。」
判官咳嗽一声，道：「你以为为什么那些神仙历劫之后都不记得自己在凡间的姻缘了？」
嚯，还真被套过。
任务交代清楚了，我转身欲走，判官又叫住了我。
「这玩意儿你打算怎么办？」
他指了指我身旁的姬思明。
姬思明迅速地绕到我身后，颇有些我走哪儿他去哪儿的意思。
我也一把将人护在身后。
「当然是带着。」
判官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，挥了挥手散给我几百请鬼修出场功德，巴不得我快滚。
04
「又是仙人跳？」
等我从断案堂里出来，姬思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。
我想也没想，直接敲了一下他的脑门。
通常情况下，天界众神历劫的人生里并没有和我们这种鬼修的缘分，但是架不住我们提前知道剧本。
「什么叫‘又’，长琉虽然损失了三百年修为也不能见到自己的师父，但他收获了我这个宝藏鬼修，怎么能说是仙人跳呢？」
「我看是不怀好意的鬼修才对。」
姬思明顿了顿，「我看判官……判官大人说得不对，你就应该和姬长昀纠缠。他那么强，对你很有用的。」
我乐了，「那照你这么说，这位长琉一出手就是三十年的功德，岂不是比姬长昀对我更有用？」
姬思明颇有些无语，「你就这么想要功德？」
「鬼修投胎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，来世我还要重新修行，若是功德不够，我或许连修行的门槛都够不着。」
姬思明皱起了眉头，「你为何非要重新当人修？」
我摆了摆手，「小孩子不要多问啦。」
姬思明倒也识趣，没有继续追问下去，而是开口劝我：「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姬长昀了嘛？他长得多好看，比那什么长琉好看多了。你们好歹夫妻一场，他现在可是生死未卜。」
我啧了一声，看着还没我腰高的小男孩。
「你俩一个姓真把他当你亲爹了啊？我和姬长昀不过就是个拜过天地的交情，修行之人……哦不，之鬼，这辈子谁还没拜过几次天地了？」
姬思明震惊道：「你还拜过好几回？」
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抓重点。」
我咳嗽一声：「现在就一回，但之后肯定会越来越多的。」
「再说了，能让悟玄神君生死未卜的东西，我去了又有什么用，奔丧都赶不上热乎的。」
我摸了摸他的头，他熟稔地躲开了。
我也不在意，继续说道：「等到我此去找完长琉，给你在人间也寻一户好人家，你总不能一直跟我待在鬼界。」
姬思明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。
他道：「你去投胎，我就等着你投胎转世。届时孟婆汤一喝，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，再说你运气这么倒霉，万一几千年的功德也不能让你重入仙门怎么办？」
我呲牙咧嘴：「臭小子能不能念我点好？」
心里却是高兴的。
姬思明赌气道：「鬼界挺好的，跟在你身边也挺好的，反正我哪儿也不去。」
我本想着小孩子心性不稳，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都上同姬思明争辩太多，便也一口答应了下来。
「那行，姑且留你一段时日。」
谈话之间，我和姬思明便到了那几个鬼修惯会去的场所。
鬼界之内，除了我这种意外变成鬼修的修士，还有一群赖着不肯去投胎的魂魄。
他们厌倦了人世间的苦难，恰好身上的功德能保魂魄不散。
于是他们便停在鬼界修行。
他们同我一样，需要积攒功德用来锻魂，若是修行得当，还能在鬼界福泽后人。
判官予我的那些功德刚好就是差遣这些鬼修的经费，这样的差事他们相当乐意接手。
与往日不同的是，今日这鬼界茶楼门口大开，院子里却是哀鸿不断。
我心下一沉，莫不是赶上了什么寻仇现场。
城门失火殃及池鱼。
一想到这里，我便把姬思明护在我身后。
我刚要出声提醒，一道黑影就擦着我肩膀飞了出去，撞上门口一棵千年鬼柳。
可怜这棵鬼柳还差几日便能化形，被这么一撞估摸着化形之日还得往后延几年。
而撞上鬼柳的人不是别人，正是我要找的那几个鬼修之一。
我带着姬思明走到他身边，抱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他。
「破星君，几日不见这么拉了？」
他本被扔得有些神志不清，一听我这话立马用剑撑起身子。
「阿罗快跑，里面有个人修疯了，非说晋修昧了他师父的遗物，把我们哥儿几个好一顿揍。」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正好看到另外一个鬼修晋修被揍得鼻青脸肿。
揍他的人戴着面具，拿着五十年前我坑蒙拐骗卖给晋修的玉佩出神。
这样的玉佩，我的乾坤袋里还有一百斤。
我用手捅了捅姬思明，「你说，里面这人长得像不像长琉？」
姬思明回答道：「我觉得不像，而是就是他。」
我又问：「那你觉不觉得，他这个背影长得挺像姬长昀的？」
姬思明又答：「像不像我不知道，但你心里还有他……你真的，我哭死。」
我一巴掌拍到姬思明的脑门上，「不像就不像吧，没想到姬长昀长得浓眉大眼英俊逼人的，在天界还是个大众脸。」
判官赠予我的那缕气息我还没吸收，这会儿我正在思考要不要随便扔到哪位鬼修身上去。
判官也没跟我说长琉的脾气这么大。
这玩意儿不把鬼修们赶尽杀绝就不错了，哪儿轮得到我去仙人跳？
谈话间，长琉已经注意到身后的动静，转过身看到了我。
「你是——」
「跑！」
我和长琉同时出声。
自然又是没跑掉。
05
「你是谁？」
比被判官带去断案堂更可怕的是被长琉用真气囚在方寸之间。
这比鬼王被人修揍还丢人。
我苍蝇似的搓了搓手，道：「这位仙长，我就是路过。」
长琉倒是淡定得很，手上把玩着那枚玉佩。
「这是我师父的遗物，你身上有她的气息。」
我眼皮子跳了跳，道：「这位仙长，饭可以乱吃，话可不能乱说，我是谁都的不会是你的师父。」
「我又没说你是我师父。」
我气得跺脚：「既然不是你师父，那你抓我干什么？」
他反问我：「你不是我师父，你跑什么？」
我扫了眼这一地的狼藉。
「我不跑，等着跟这些鬼修们一起被你吊起来打么？」
他点了点头，「你说得对，确实应该被吊起来打。」
我神色一僵，正要开口求饶，就看见除我之外的大鬼小鬼们被长琉用法术吊了起来。
「她叫什么名字？」
长琉挑中其中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鬼，指着我问道。
「我们都叫她……阿罗，阿罗姑娘。」
长琉看了我一眼，又换了只鬼。
「她在鬼界是什么来历？」
「是……是鬼修。」
「还有呢？」
由法力凝成的金色绳索在晋修和破星的身上逐渐收紧，灼烧的烟雾从绳索勒紧处散发出来。
「阿罗姑娘来鬼界也就这一百来年的事情，她是帮判官大人做事的，其他的我们真不知道了。」
「一百一十零六年？」长琉问道。
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「对对对。」
判官害我！
我说这鬼怎么这么爽快地给我派新的任务，原来是时间刚好寸上了！
长琉撑着下巴，眼含笑意地看着我：「师父，刚好一百一十六年不见了。」
一百一十六年哪里刚好了啊？
我的笑容僵在脸上，脑中却有灵光一现。
「我和你师父长得像吗？」
既然在茶馆没把我认成他的师父，那必然是长得不像的。
「自然是像的。」
我：？
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像法吗？
就在这个时候，长琉又看到了躲在我身后的姬思明。
「这位是？」
我刚要回答，姬思明就抱着我的腰啜泣道：「娘，我害怕。」
姓姬的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！
我是交代过姬思明遇到长得不好看的人就叫我娘，遇到长得好看的就喊我姐姐。
可这玩意儿是一声姐姐都没叫得出口，我倒是快真成了他娘了。
眼下是叫娘的时候吗？
长琉似笑非笑地望着我。
「我说师父怎么这么多年不曾入我梦，原来是已经在鬼界安稳下来了。」
他根本没给我回答的机会，就径直走到了姬思明的面前，蹲下来与姬思明平视。
「你爹是谁？」
倒是十分直白。
姬思明以一种看白痴的大胆目光看着长琉。
「说了你也不知道，你没他好看，也没他厉害，我劝你趁早……」
我急忙捂住了姬思明的嘴巴，这小子雄竞个没完了。
还没等我开口说话，长琉又自顾自地说道：「师父在茶馆里讨要功德的时候他没有来，师父现在被困这么久，他也没来救师父，可见不是什么良人。」
「话不能这么说……」
毕竟人被我捅得生死未卜，现在还离奇失踪了，背地里说人家坏话多少有点儿不合适。
「那人不知心疼师父，若是我的话，师父想要多少功德，我便替师父寻多少功德来。」
啧，瞧瞧这茶香四溢的人修。
「我知晓亡魂投胎转世需要积累功德，所以特地去寻了件法器……」
说着，长琉便拿出了一本经卷。
这是佛门的东西，写的什么我一个字儿都不认识。
但那经卷上厚重得让我窒息的功德我确实是感受得一清二楚。
我点了点头：「你说得对，确实不是什么良人。」
06
「既然师父成了鬼修，又遇人不淑，那……」
长琉后面那句话还没说出口，我便听见被吊起来的破星惊呼：
「不好，是地煞的味道。」
我微微一愣，鬼修之道，锻魂是一条必经之路。
有的鬼选择功德加身以此为自己和后人留一线生机。
功德毕竟难得，所以大多数鬼修都选择汲取鬼气来修行，更有甚者是靠着吞噬亡魂来精进修为。
其中恶名昭著的当属地煞。
他们神出鬼没，找准鬼差休息的间隙偷走亡魂，或者是直接残杀同类。
鬼界之中，仅有酆都绝对安全。
然而此处并非酆都地界，地煞吞噬鬼修并不受鬼差管辖。
我指着旁边一众被他用真气吊起来的鬼修道：「你既然当我是你的师父，那现在就快点放了他们。」
长琉比我想象中的讲道理。
他点了点头，便将绑鬼的真气给收了起来。
众鬼四散，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我浑身一松，竟也重获自由。
我一把拉过姬思明正准备跑路，却没曾想长琉直接将我二人扯到一旁藏了起来。
地煞由于吞噬魂魄太多，原本的魂魄会受到残魂的影响。
所以大部分地煞都长着一副妖兽的模样。
而眼前进来的这只地煞则是难得的人形。
鬼界之中，有幸有名的人形地煞只有一位。
那便是鬼王帝犼。
我心下一沉。
地煞的存在有违天道，鬼王之位本不应该有地煞的一席之地。
奈何帝犼身负上古凶兽神骨和残魂，硬生生地在鬼界挣出了自己的前程。
成为鬼王就意味着占据鬼界法则的一部分，阎罗殿的大人们拿他也没有办法。
要是这位鬼王是个好相与的也就罢了。
帝犼却没有什么慈悲之心，能从他手里逃脱的鬼修寥寥无几。
并且这位十分挑嘴。
寻常的地煞吞噬亡魂，帝犼却是只吃生魂。
这位平时并不现身，只每年吞几个没有仙缘的修士生魂。
帝犼这种吃法倒是顺了天道的意思，竟然意外地与阎罗殿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。
这么多年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来了。
他今日怎么有闲心来离酆都这么近的地界？
要知道，他鬼王之尊，生魂的份额都普通地煞上供，根本不必自己出来。、
除非有特别的生魂在吸引他。
我看了一眼长琉。
随即又握住他的手。
果然，他是以生魂入的鬼界。
怪不得判官拦不住他。
怪不得判官说他执念颇深。
生魂根本不归鬼界管。
死者的魂魄为亡魂，生者的魂魄为生魂。
对于寻常修士来说，生魂是个很重要的东西，沾染上鬼界的气息，轻者修为受损，重者走火入魔。
我成为鬼修也与此有关。
成为鬼修此生便再无仙缘，只能在鬼界游荡。
除非重新投胎，否则只能空耗魂力。
也不知道是谁将这么危险的法子告诉给长琉的。
帝犼的目标很明显就是长琉的这道生魂。
天界神仙下凡历劫还以生魂闯入鬼界。
这可能是好几千年都遇不上的顺应天道猎杀天界之人的机会。
07
「得罪了。」
我低声开口，一把抢过长琉手中那枚所谓的遗物玉佩，将它碾成了粉末。
那些粉末均匀地落在了长琉的周围。
这是由鬼界阴玉雕琢而成的玉佩，带着亡魂的气息。
对于鬼修来说安神静心，对于活人来说可以短暂地隐藏生魂的气息。
我卖出去的这枚品质不错，将将能将长琉的气息给掩盖住。
果然，长琉的气息掩盖住后，帝犼便停下了脚步。
「阁下不打算现身么？」
我心下一沉，长琉生魂的味道是被掩藏了。
但显然，帝犼也发现了我们。
我朝他二人道：「我去拖住帝犼，你们找机会逃。」
长琉似乎是想说什么，但被姬思明给拉住了。
我一把按住长琉和姬思明，从柱子后探了个头出去。
「本王说怎么一股子令人讨厌的味道，原来是判官的狗腿。」
帝犼生性残暴，能从他手里活着出去的鬼修屈指可数。
好巧不巧，我便是其中之一。
我从柱子后走了出来，朝他拱手道：「劳烦鬼王惦记，判官大人前些日子还在念叨着您呢。没想到您还是如此康健，一出山这方圆十里的鬼修都没了踪迹。」
酆都的大人们动不了帝犼，但不代表着帝犼可以在鬼界为所欲为。
有着判官这块招牌，我还是能在帝犼面前说上几句话。
我装傻道：「不知鬼王大人今日怎么有如此的闲心来这里，是终于想通了要进酆都么？」
帝犼不受酆都制约除了因他是鬼王，还有就是他从未真正踏入酆都。
帝犼吞食生魂的事情鬼尽皆知，他并不打算顺着我的意思。
「本王不过是听闻来了个厉害的生魂，想来看看热闹罢了。」
我疑惑道：「是么？我怎么没有听说这件事？判官大人办事一向细致，怎么会容许生魂进入鬼界？」
一道风刃从我耳边擦过，斩落了我耳边几缕碎发。
我呼吸一滞，帝犼却是不紧不慢地发了话。
「既然阿罗说没有这回事儿，那便是没有这回事了。」
只见帝犼顿了顿，伸手虚空一握。
「不过这两张生面孔，总要出来认识认识。」
藏在柱子后面的长琉和姬思明一把被帝犼扯了出来。
方才还嚣张到将所有鬼修都吊起来的长琉，此刻竟然在帝犼的手中动弹不得。
鬼王之力着实可怕，在他的力量之下，长琉和姬思明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我平复道：「鬼王大人这是做什么？」
帝犼看向我，一张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脸上是一片冰凉。
「不过是想问问阿罗，这二位是谁，瞧着面生。」
鬼王在鬼界言出法随，数年前我从他嘴里骗到了一句「永受庇护」。
只要帝犼活一日，我便受他力量庇佑一日。
可这并不代表帝犼是真心庇护我。
我知道，若是我不能给帝犼一个满意的答案，今日他怕是不会放过我们。
我笑了笑。
「鬼王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帮判官大人做的是些什么事儿。」
我叹息一声：「说来也是段孽缘罢，我走了之后，孩儿他爹没想得开，带着孩子一起投胎了，这不就刚好在鬼界碰到了，运气那叫一个寸。」
帝犼挑了挑眉，「既然是段孽缘，那这二人的魂魄，本王不介意替阿罗处理了。」
说着帝犼手中力量逐渐收紧，二人皆皱起了眉头。
我急忙阻拦道：「这事儿算我的家事，就不劳驾鬼王大人了。」
帝犼笑得瘆人。
「怎么？你不是说他们是个麻烦么？」
「好歹夫妻一场……他都为我投胎了，我总不能见死不救。」
「可我看，这二人的魂魄上可没什么和你有关的契印。」
判官再三交代长琉不得有失。
麻烦就麻烦在眼下遇到的是帝犼。
就算长琉的魂魄被帝犼生吞，整个酆都拿帝犼都没有什么办法。
至于天界那边……可说不准了。
两界交恶也是有可能。
我当即抽出自己的一根魂丝系在了长琉的身上。
这是鬼修之间结契的仪式。
我道：「现在不就有了婚契？他二人一路走来不容易，都追到鬼界了，我理应对他们负责。还望鬼王大人看在您之前言出法随的份上，也放他们一马。」
帝犼被气得怪笑一声。
他沉默片刻，竟卸了二人身上的力。
「没想到判官手底下最没心没肺的一条狗竟然会做到这样的地步。」
长琉似乎不服这种说法。
在他动手之前，我提前拉住长琉让他别冲动。
我冲帝犼一笑，「长琉这份情义，我为他做到什么地步都不为过。」
帝犼没能称心如意，自然不会叫旁人称心如意。
「罢了，阿罗有这种情义本王自然是要祝福的。」
帝犼在我和长琉的眉心一人予了一道印。
我一头雾水，不知道他这是何意。
帝犼笑道：「有情人理应生死不离。」
说罢，帝犼便潇洒而去。
08
魂丝能给出去，自然也是能收回来的。
帝犼走远之后，我朝长琉伸出手。
「方才情况紧急，多有冒犯，还望仙长不要往心里去。」
长琉挑眉，等待着我的下文。
姬思明跟条蛔虫似的，说出了我接下来想说的话。
「你这人赶紧把阿罗的魂丝还给她。」
出乎意料地，长琉并没有反对。
有我的魂丝在，长琉想还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可我们都没想到的是，我的魂丝竟然抽不出来了。
我的魂丝可以和长琉结契，但这终归是亡魂之物，长琉和它接触得越久，生魂被污染的可能就更大。
这时，空中飘来帝犼戏谑的声音。
「你既然要将这人伪装成亡魂瞒天过海，那本王就成全你。」
帝犼一早就识破了长琉的身份。
「一起在鬼界当一对鬼夫妻也是不错的，好好享受吧阿罗，这是本王送给你的礼物。」
鬼界人人皆知我为了投胎可以做到何等地步。
若是长琉真成了亡魂，那我的投胎计划就直接看不到头。
我气急，但也拿帝犼没什么办法。
我将长琉安置在了相遇的茶馆，酆都深处阴气太重，他继续沾染下去，真可能成为亡魂。
我则带着姬思明找到了判官。
他盯着我看了半晌，震惊道：「你竟然把魂丝给出去了？」
我叹了口气，道：「当时情况紧急，若不是这样，长琉怕是躲不过帝犼。」
「帝犼的法术，我们也解不开。不过也好……这样你倒是能将姬长昀的事情拒了。」
「什么！？」
我不可置信。
「鬼修也是有道德的，你的魂丝收不回来还想脚踏两条船？」
我反驳：「那可是一千年的功德，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？！」
判官一脸无奈。
「罢了，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收回你的魂丝，长琉一直在鬼界对他也没有好处。」
我点了点头，就听判官继续道：「魂丝这种东西你都能给出去，想必再成一次婚也不是什么大事。」
我：？
判官解释道：「长琉下凡历劫本就应该断掉一段缘分，你和他回师门再成一次婚，有天道见证，帝犼的力量理应会被减弱不少，届时你与他和离，魂丝应该抽得回来。」
判官又看了我一眼，古怪道：「有这一茬在，倒是还省得你同他培养感情了。」
我想起先前被吊起来打的那群鬼修们……
鬼修虽然时常会去做神仙的历劫搭子，但遇到特别偏执的神仙，鬼修也是可以申请退出的。
我叹了口气，生出点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。
「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。」
我回到先前的茶楼，将我和判官想出来的办法给长琉讲了一遍。
意料之外，长琉竟然拒绝了。
他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姬思明，主要是看了姬思明。
「婚姻大事岂非儿戏，若是不是真心相爱怎么可以随意结亲。」
大哥你再不回去你都要躺板板了！！！
可谁叫他是鬼界的客人。
我耐着性子问道：「长琉君想如何？」
「我要你发誓，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，除了我之外，你不会再喜欢别人。」
我沉默了，姬思明被气得咬牙切齿。
他拉着我的衣袖，冲着长琉道：「要死要活随你，你这要求，狗才会答应你！」
长琉倒是淡定得很，只见他摸出了功德经卷在我眼前晃了晃。
晃完我就举起了三根手指。
「汪。」
09
我对长琉起了誓，又将姬思明暂留在了鬼界。
按理说这俩明争暗斗，我本不应该这么顺利。
奈何我起誓用的名头是涂山帝姬的名号。
先前在茶馆用她的名号坑蒙拐骗，长琉当真也信。
涂山帝姬造的孽，和我鬼修阿罗有什么关系？
我就这么跟着长琉回了他的门派。
长琉这种道行的修士，大可缩地成寸直接带我落到他的洞府门口。
可偏偏这人将我带到了山门脚下，美其名曰是向我介绍师门这些年的变化。
山门脚下人来人往，长琉的辈分又是他师门之中最高的那一拨。
于是——
「师叔祖？您这么快就出关……」
小弟子满脸欣喜，而我内心却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只见长琉面部表情地打断了他，平静道：「是的，我确实要成婚了，这位是我的道侣阿罗。」
我：……
大哥，你食不食油饼？
接下来的路，昔日高冷不爱说话的长琉长老变得以热情著称，主要体现在向一众小弟子介绍他的未婚妻。
不到一炷香的时间，长琉要成亲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师门。
扪心自问，干我们这行的鬼修多半都是有一副铁石心肠。
可真要论起厚脸皮显眼包，还得是长琉这种岁数大的。
我与长琉不过是走个过场，我的魂丝还在他体内，婚礼理应一切从简，越快越好。
可这人铁了心要办场热闹的道侣大典。
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些年长琉喝过太多次喜酒，想要把之前给出去的都收回来。
总之，日子被定在了五天之后。
根据人间的规矩，我们没有成亲之前是不能住在一起的，于是长琉将我安置在了一处清静无人的别院内，距离他的洞府来去只需要片刻的时间。
在那所别院内，我看到了长琉师父的画像。
同我不能说相似，只能说是一模一样。
我原本以为长琉是因我身上的气息错将我当成了他的师父，眼下看来，我兴许和他的师父确有几分渊源。
还未等我探查别的东西，门外就响起来一阵嘈杂。
「我今日倒要看看，是哪里来的狐狸精迷惑长琉成婚的。」
门外长琉留下来侍奉我的小道童十分为难，看样子来者在这个宗门的地位不低。
我叹了口气，长琉整日戴着面具都能招人稀罕，可见人修的口味确实不怎么挑剔。
我推门而出，门口站着的是个红衣女子，模样极美，若是不为难无辜的小道童，我大概会高看她几分。
她亦是注意到了我。
在看到我的脸后，她的脸色变了变，随即嘲讽道：「我说师兄怎么会和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结成道侣，原来是因为长着这么一张脸。」
在我职业生涯里，大多会有这么一个苦恋不得的姑娘来增加神仙历劫时的经历。
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。
那位姑娘凑到我面前，打量了我一番，冷哼道：「你知道长琉喜欢的是你的脸，并非是你的人吗？你要是识趣，就应该早早离开。」
我笑道：「那又如何？同他成婚的依旧是我，而不是羽罗。」
她震惊道：「你竟然知道她的名字？！」
我点了点头，「略有耳闻。」
我以同样的目光扫了她一番。
「你放心，我同他不过是逢场作戏，总有一日是会和离的，届时你依旧可以喜欢他。」
我顿了顿，道：「不过，这样一个只看脸的肤浅人修，你确定还要继续喜欢下去么？」
我眼前的红衣姑娘身形一僵，愣在了原地。
同时，门口的小道童也同样被定住。
一道颀长的身影从红衣姑娘的身后走了出来。
竟然是司颜。
10
只见他象征性地鼓了鼓掌。
「几日未见，阿罗姑娘依旧如此通透。」
不知为何，我总觉得司颜和在鬼界时有些不一样，但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。
「天上一天，地上一年，司颜大人恐怕不是几日未见到我吧。」
我问道：「神君如何了？」
「在下正是为此而来。」
司颜朝我拱了拱手，问道：「阿罗姑娘可知为和你同长琉的师父有着同一张脸？」
老实说，我的内心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。
为了不拂司颜的面子，我还是回答道：「肉身的容颜大抵是灵魂的投射，长琉师父和我有着同一张脸，兴许是她同我一样人美心善。」
司颜：……
有那么一瞬间，我似乎能感受到司颜脸上温和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。
「既然阿罗姑娘如此认为，那倒不妨听听在下在寻找神君途中调查到的一些旧事。」
我挑了挑眉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「你我都知道，长琉并非肉体凡胎，乃是上界仙人下凡历劫。」
我点了点头，虽然不知道长琉原身究竟是何方神圣，但上界仙人下凡历劫毋庸置疑。
「你可别说长琉的真身是你家神君。」
这次轮到司颜点了点头。
「正是。」
「大约在天界的两年前，上古凶兽暴动，神君前去镇压受了伤，回来后便闭关修行，直到三个月前才出关并且开始历劫。」
「但闭关只是托词，神君历劫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了，托生成为的正是长琉。」
我一头雾水。
「那我遇到的姬长昀又是怎么回事？」
司颜看了我一眼，「亦是神君，不过只是一道分魂。」
他解释道：「神君镇压凶兽后受浊息污染严重，必须尽快经历轮回洗掉浊息，但那时凶兽刚刚被镇压，神君若是出了什么变故，恐怕下一轮异动会提前开始。」
「所以神君留下一道分魂镇守天界，真身则秘密投入轮回，转生成了长琉。」
「那我为什么又会遇到姬长昀。」
司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「由于是秘密进行，神君的命格由天意写定，那个时候也没有像阿罗姑娘你这样的人，所以我们能参与干涉的地方很少，甚至根本没人知道神君重入了轮回。」
「长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了羽罗，二人命运相交，羽罗是长琉的师父，亦是心怀大义之人，于是本该由长琉牺牲拯救苍生的桥段被换成了羽罗。」
「羽罗死后，长琉心中有愧，竟也不愿意再继续修行。原身迟迟不归位，天界的分魂支撑不了多久。」
「好在神君入轮回前便对这样的情况有所预料，于是分魂也被投入了轮回，若是能顺利完成历劫，便又能撑上一段时日。」
此刻，司颜看向我的眼神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幽怨了。
「奈何神君两次历劫都遇到了阿罗姑娘……」
我愣了愣，一时间没办法理解司颜的话。
他解释道：「在下得知长琉便是神君后，便去找了司命，谁曾想长琉的命格我们看不透，我们为难之际，却发现长琉护着投胎的魂魄不是羽罗。真正的羽罗在身死之后便没有再入轮回。」
「那她去了哪里？」
「我们在神君分魂的命格里找到了她的踪迹。」
他叹了口气，「正是你，阿罗姑娘，你和羽罗，原本就是同一人。」
11
我想起先前羽罗身死的时间和我成为鬼修的时间将将吻合。
我顿时觉得荒谬。
「不可能！我记得清清楚楚……」
我在一瞬间卡了壳。
因为我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。
孟婆汤。
孟婆汤喝下之后能让人前尘尽忘，再入轮回之时了无牵挂。
同样的，记忆如同一张白纸的时候，怎么书写都可以。
我曾亲眼见过判官让一个亡魂喝下孟婆汤，随即又将另外一个人的魂魄碎片放进了亡魂的体内。
那时候判官告诉我说碎片的主人已经魂飞魄散，可她是人间大事里重要的棋子，若是没有她，事情将无法推进。
这种手段，可以让两个人的命运交错，替对方完成未竟的命数。
我看那个魂魄平平无奇，倒是判官给予她的那块碎片金光闪闪，看上去十分不凡。
后来那个亡魂投胎转世，果真在人间掀起了一番风浪。
「看来阿罗姑娘心中已经有答案了。」
司颜走到我面前，道：「此次前来，依旧是想请阿罗姑娘帮帮神君。」
我脑子乱哄哄的，十分想立即去问问判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
但是看在司颜给的功德的份上，我还是冷静了下来。
「此话怎讲？」
「按照神君原本的计划，就算神君他暂时回不来，他的分魂历劫之后也能多撑上一段时间。」
「可眼下神君的分魂不知所踪，在下猜测，分魂应当是回到了长琉的体内。」
「所以，眼下只有彻底断了长琉的念想，让他历劫圆满，神君才有可能重返天界。」
司颜温和道：「如阿罗姑娘所见，长琉现在执念颇深，哪怕您再死上几回，长琉都愿意把你从鬼界拉回来。兴许只有您将他伤得彻底，他才会回心转意。」
说完，司颜就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。
这把匕首和我捅姬长昀的那把大差不大。
「我想您知道该怎么做。」
再重复一遍我杀夫证道的剧本。
司颜生怕我拒绝，又补充道：「阿罗姑娘帮的这个忙算两桩事，功德分开算，不必担心天界会克扣。」
我盯着司颜手中的匕首半晌，又看看一眼司颜。
我笑道：「大方的金主提出什么样子的要求都是合理的。」
我从他的手里拿过了那只匕首。
「合作愉快，司颜大人。」
12
我与长琉几日未见，结道大典他看到我时十分兴奋。
大典由他一手策划，十分隆重且盛大。
我看得津津有味。
他在路上告诉我说我以前最爱这样的排场。
他说我现在虽说没了记忆，但从前的习惯果然没有改变，我确实是他的师父没错。
我点头告诉他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。
长琉听后更加高兴，嘴角在以为我看不见的地方上扬。
我看到司颜藏在不起眼的角落，连面容都故意施法暗淡了几分，在人群之中十分不起眼。。
他在监视我。
观礼的来宾很多，我将藏在袖中的匕首缩了回去。
算了，这次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这种事。
给长琉留一点体面。
修士的结道大典和凡人成亲大差不大，礼成吃喝后便是洞房花烛夜。
他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，第一时间将我心心念念的功德经卷交给了我。
他握住我的手，道：「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才同我成亲，但我还是想要找你讨一个机会。」
「什么机会？」我问道。
长琉看了我半晌，我看出他眼底似有挣扎。
最后，他叹息一声，道：「我知道你急着投胎，你忘了从前便是你我前缘已尽，我本不该强求，但我还是想求你取完魂丝后能够在这里多留几日。」
「留在这里做什么？」
我撑着下巴看着他，另外一只手则掀开了他脸上的面具。
果然是张和姬长昀一模一样的脸。
我眼中笑意更甚：「我叫你遮住脸不要招蜂引蝶，便当真戴了一百一十六年的面具吗，长琉？」
他双眼微微睁大，竟是有些不可置信。
与此同时，我袖中寒光闪现，一把匕首就这么朝着长琉刺了过去。
第二日，我穿着前一日的喜服推门而出。
头上的发髻已有些散乱，衣服和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，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染血的匕首。
司颜已经早在门口等候多时。
在他身后，则是几个天兵天将。
如果我没猜错，司颜的几个心腹应当就在这儿了。
「鬼修阿罗，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？」
司颜一改先前温和的做派，严厉得让我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。
我转了转手里的匕首，漫不经心道：「不知道，你说来听听。」
司颜眯起眼，脸色不变，道：「你杀害的长琉，正是悟玄神君的劫身。」
我一听却是乐了，笑道：「昨夜我洞房花烛，司颜大人怎知我杀害了我的道侣，难不成你就在床底下偷听？」
司颜深吸一口气，并不理会我的浑话。
「鬼修阿罗残害神君，按照天界律法理应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劫，挫骨扬灰。」
他朝身后的天兵天将招呼道：「把她带走。」
就在这时，天界信使急匆匆地赶到了司颜身边，着急道：「司颜大人，不好了，昨夜上古凶兽异动，东荒封印快要镇不住了，还请司颜大人前去支援！」
我看到司颜嘴角微微上扬，但很快又压了下去。
只听他指着我威严道：「你们把暗害神君的凶手带走，我立马过去。」
我对此不置可否，甚至伸出手准备乖乖就擒。
可还没等我被拷上，另外一个信使又火急火燎地赶到。
只不过这一次，他的脸上没有急色而是喜色。
「司颜大人，神君已经回来了！还顺手镇压了凶兽的暴乱！」
「你说什么！？」
司颜脸色一僵，随即便换上了一副惊喜的表情：「这可太好了，神君现在在哪里，快带我去见他。」
说着司颜就打算腾云而去，还不忘身后的几个天兵使眼色，示意带走我。
然而几道剑光从天而降，白色的神剑虚影围成了一个圈，刚好将司颜几人囚在了中间。
「不必了，本君亲自来见你。」
正是姬长昀。、
13
一见到姬长昀，司颜便不复先前狡猾的嘴脸，带着十二分真诚道：「神君，您没事实在是太好了。」
姬长昀却没有理会他，而是径直落在了我身边。
「有没有受伤？」
我摇了摇头。
「身上的血迹怎么还没有清理掉？」
姬长昀一边问我一边替我施咒整理好了仪容。
昨夜我抽自己魂丝的时候被帝犼法术反噬，一不小心吐了自己一身的血。
时间紧迫，倒也没顾得上清理。
我朝姬长昀一笑：「这不是留着骗一骗叛徒么，眼下看来还是挺有用的。」
等我说完这话，姬长昀这才悠悠地转头看向了司颜。
「司颜，你有什么想说的吗？」
司颜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，他道：「属下不知神君因何动怒。」
他看着我：「神君两次历劫皆是被此人所害，神君动情不想追究她的罪行，可属下站在天界律法是立场上，理应要追究她的罪责，故此，属下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话说。」
我一听乐了，「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。」
说完，我便将手中的匕首扔到了司颜面前。
「上古凶兽骸骨制成的匕首，是难得的弑神之物，正因其弑神的特性，世间此物少之又少，据我所知，现存的骸骨都保留在了天界吧？司颜大人倒是说说，我作为一介无名鬼修，是如何越过天兵把守拿到此物的？」
先前我并不清楚这把匕首的材质，只晓得看模样像是上好的兵器。
后来才发现这玩意儿竟有弑神的本领。
我第一次是捅伤姬长昀的匕首正是这一把，可它在我回鬼界之后便不知所踪。
那日司颜拿出来的时候我便认了出来。
我后来回想了一下我第一次得到这把匕首的过程，竟像是有人刻意为之。
很显然，司颜并不想要姬长昀渡过什么天劫。
他想要姬长昀死，还是借我的手杀死姬长昀。
至于个中原因……
姬长昀死了，东荒的封印也就压不住了。
我转头看向姬长昀，道：「你们天界有天界的规矩，这里便没有我什么事儿了，我就先回鬼界去。」
我转身欲走，姬长昀在我身后叫了一声「阿罗」。
我看着他，等待他的下文。
「在鬼界等我。」
我笑了笑，没有回答，走得甚是潇洒。
姬长昀倒是想追，但显然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。
悟玄神君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。
等我找到判官的时候，他如往常一般处理公务。
他一见到我，便又把头低了下去，道：「这次竟然这么快，一切顺利吗？」
「扣着我的魂魄一百多年不让我去投胎，崔珏，你怎么敢的？」
判官手中放下手中的笔，两手交叠着看着我。
「您知道原因的，殿下。」
判官唤我为「殿下」。
我不再是在他手底下混功德的小小鬼修，而是先前我在茶馆中插科打诨时提起的那位涂山帝姬。
那个早在上古时代就已经陨落的阿罗。
14
涂山帝姬乃是鬼界天生地长的生灵，生来便有执掌轮回的能力。
上古时代诸神混战，天地秩序、轮回往复曾一度面临崩溃。
混战后期，涂山帝姬以身修复轮回，以保轮回不被混战毁去。
自此天地之间涂山帝姬身死殉道，只余下一点残魂在轮回之中辗转。
我就是那道残魂。
经历数次轮回，我的魂魄越来越虚弱，前尘往事也一并消散在了每一碗孟婆汤之中。
我不再记得我是谁，也从未想过会有想起一切的一天。
不出意外，鬼修阿罗的这一世，将会是我最后一世。
判官不知道看过多少魂魄，这种事情，想必他也知晓。
「我早就不是涂山帝姬，你不必叫我殿下。」
判官笑了笑，道：「现在不叫，恐怕今后没什么机会叫了。」
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：「我没想到您能记起这一切。」
我道：「我也没想到会这样……司颜是上古凶兽那边的人，他想借我的手杀死姬长昀，于是给了我能够杀死真神的兽骨匕首。」
凶兽遗骸制成的匕首可以弑神，同样的，也只有真神能够使用它。
「我在解帝犼给我下的咒时，血不小心落到了匕首上，之后我的魂魄与凶兽匕首产生了共鸣，所以记起了很多事情。」
我看了看他，道：「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长琉就是姬长昀的？」
「从一开始就知道。」
「悟玄神君真早之前就察觉自己身边有不对劲的地方，凶兽们的异动每次都能调他抽不开身的时候，好几回差点冲破封印。恰逢神君天劫将近，他便找到我，想让我帮他一把。」
「他将魂魄一分为二，其中之一转生成为长琉，意在洗去千百年积累的浊气，另外一半和神骨一起坐守天界，以保证凶兽不会异动。真神历劫正是虚弱的时候，神君想借此揪出潜伏在身边的细作。」
判官看着我：「但我没想到殿下会成为长琉的师父。」
「您在凡间成为了修士，但修复轮回已经让您再无仙缘，后来殿下为了救被魔兽围困的城池和长琉丢了性命，按理说，被魔气侵染的魂魄难以转生，可长琉却为殿下求来了一个为人的机会，自此，长琉的命数也被改变。」
我反驳道：「但你并没有依照约定将我送入轮回。」
我记起我喝下孟婆汤，判官却私自改了我的记忆，让我成为鬼修。
而后他又将我的魂魄碎片之一赠予了其他的亡魂，让那个亡魂替我投胎。
可普通魂魄承受不住我的碎片，那位女子没能活过十六岁便又来了鬼界。
至于姬长昀的分魂……
正如司颜所说，长琉不肯放下尘缘，分魂日渐虚弱。
为了能够撑到长琉重新回到天界，那道分魂入了轮回，开始下凡历劫。
只是没想到司颜竟然早有暗杀姬长昀的计划，专门设计了一番让我得到了弑神的匕首。
可惜千算万算，司颜没能算到姬长昀的分魂竟是真心喜欢我。
他知晓神仙历劫的规矩，却怎么都不愿意忘记同我的过往。
在我动手之时，他便抽出来了一截神骨，将自己的记忆都封了进去。
这也是为什么司颜会发现姬长昀的神骨缺了一截。
那截神骨我一直带在身边，正是姬思明。
在司颜想要在我和判官之间挑拨离间时候，我回了趟鬼界，将姬思明带到了长琉的身边。
魂魄和神骨归位，姬长昀终于功德圆满，可以放心大胆地处置身边的叛徒。
「若不是悟玄神君，我恐怕再难见到殿下。」
经历过多次轮回，我魂魄里关于涂山帝姬的东西已经很少了，判官认不出我也是理所应当。
他低头，叹息道：「万年未见，我只不过是想多留殿下一阵。」
15
「你我都是执掌轮回之人，生死的界限在我们眼里并不分明。」
我拿出了姬长昀给我的功德经卷，这上面的功德足够普通亡魂再投胎十来次。
「有这些功德在，你总不会还拦着我不让我投胎吧？」
「殿下！」
判官双眼泛红，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：「这是你最后一世！」
恢复记忆后，我才发现自己的魂魄竟是如此虚弱。
这样虚弱魂魄，再无转世为人的可能。
「那又如何？」
我抬眼看他：「下一世不过是不能为人，可我早在万年前身死。」
我轻声道：「你说我死在神魔混战之中，但我护住了轮回，同样的，我也活在寒来暑往之中，连绵群山间的鸟鸣，纵横交错中的人声鼎沸都有我活着的痕迹。」
「我已不是涂山帝姬，亦不能跳出轮回。」
「若是我会后悔，那日我便不会选择以身殉道。」
判官瘫坐在椅子上，沉默了好半晌。
后来，判官将我送到了轮回井，寻常的亡魂踏入便可投胎转世。
在我踏入井口之前，他道：「姬长昀来鬼界了，你要再见他一面吗？」
我想起上古混战还未开始之前，我受友人所托去故意搅和她的相亲宴，却不曾想走错了地方，将等人论道的悟玄神君打包掳走，甚至口出狂言要将人带回去做压寨夫婿。
后来我在三生石上看见，那日悟玄神君的论道对象本应成为他一生的伴侣，却被我消磨得一点缘分都不剩。
此后我便再不敢随意出入天界。
再后来神魔混战爆发，姬长昀镇守东荒凶兽，我以身修复轮回，竟是没没能再见上一面。
如今他的两世轮回亦被我搅和得像一场闹剧，如此看来，我同他确实有些相冲。
我笑着摇了摇头，道：「不必再见了，你记得多帮我给他灌两碗孟婆汤，别让他套你的麻袋。」
这一回，应当是真的道别。
16
我在姬长昀见到我之前踏入了轮回井。
如我料想的转世并没有发生。
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，耳侧梵音阵阵，虚弱的魂魄渐渐开始充满力量，我曾经的能力重新回到了我手上。
一阵白光过后，我重新坐在了熟悉的神位之上。
旧时的宫殿依旧辉煌，只是不复当年的热闹，大殿之中，只有我一个人。
我想起先前我发的誓。
那时我还未想起自己是谁，便用了涂山帝姬的名头，发誓要和眼前之人同生共死，此生不再分离。
没想到鬼界竟还认我这个涂山帝姬，我发的誓自然也是言出法随。
姬长昀还活着，我便不会死去。
加之修复轮回是我是我漫长的天劫，我竟然还重新回到了神位。
就在这时，神殿的大门被人推开。
我听到来人问道：「不知阿罗当年所说想要掳我回去当压寨夫婿的事情还做不做数？」
我抬头，姬长昀正站在天光之下，一如当年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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